千年蜀道陈仓道一战成名
华西都市报2023-11-27 02:05:30.0特别报道
站在陕西省宝鸡市大散关景区的烽火台上，能看到陈仓道大部分路段被川陕公路、宝成铁路承袭。
陈仓道遗迹。
名词解释 陈仓道是蜀道的重要组成部分，因北起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而得名。其线路为，从陕西宝鸡溯清姜河谷而上翻越秦岭，经陕西凤县，甘肃两当县、徽县，陕西略阳县至勉县，全长350余公里。因秦岭北侧有散关扼控，又名散关道；又因途中沿嘉陵江上源故道水而行，秦时设置故道县，又名故道。此道至少开辟于商周时期，秦末汉初已成为沟通关中与巴蜀的惯行路线，刘项相争时，刘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即由此道北伐关中。
千里蜀道，将当时偏远的巴蜀大地与中央王朝陕西关中连接在一起，无数历史传奇也在蜀道上演。
在这些传奇蜀道中，有一条历史悠久的古道，名字虽不太为人熟知，但发生在这条古道上的众多历史典故却耳熟能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诸葛亮六出祁山、铁马秋风大散关……它便是陈仓道。若觉得上述历史典故有些遥远，那往近了说，宝汉公路、川陕公路、宝成铁路等，皆是沿着陈仓道修建。这条延续千年的古道见证了历史的过往，亦在中国交通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10月中下旬，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寻路蜀道”大型人文采访活动采访团来到陕西省宝鸡市，在当地文史学者的带领下，寻路陈仓道。
早在汉代，已有人称秦岭为天下之大阻。自古以来，秦蜀两地有秦巴两山和剑门之险，道路崎岖，运输艰难。但古人打通两地之心恒之，凭借智慧与坚韧，硬是在万仞千峰的秦岭中开辟出条条道路，这就是古蜀道，陈仓道便是最西边的一条蜀道。
陈仓道是如何开辟出来的？在陈仓道研究爱好者刘希平看来，是“天开陈仓道”。刘希平是宝鸡人，2008年，因一次骑行的偶然启发，对历史文化感兴趣的他开始寻“秘”陈仓道。15年来，他每年都会走一段陈仓道，一路走一路研究，并将成果以图文和纪录片的形式发布在网上。
那何为“天开陈仓道”？10月18日，站在宝鸡市南的益门桥上，刘希平望着眼前激荡的清姜河水，为采访团细细道来他眼中的陈仓道。
秦岭横亘中部，分割南北。在宝鸡一带秦岭的山巅上，发源了两条较大的河流。一条是顺秦岭北坡奔腾而下的清姜河，在流淌43公里后汇入黄河的最大支流——渭河；另一条是嘉陵江。嘉陵江顺秦岭南坡，一路穿山奔流，最后在重庆汇入长江。由于两条河流在秦岭正脊两边相距较近，且正脊又有垭口，天造地设了一条翻越秦岭的隘道，这便有了陈仓道。
陈仓道北起古陈仓（今陕西省宝鸡市），向南过渭河，溯清姜河谷而上，经益门，过大散关，翻越秦岭，随后顺嘉陵江河谷下至陕西省凤县，然后经甘肃省两当县、徽县，陕西省汉中市略阳县，最后抵达汉中市勉县。因嘉陵江上游古称故道水，秦朝在这一带设故道县，所以陈仓道又被称为故道。此外，陈仓道还被称为散关道、嘉陵道等。
陈仓道具体修筑于何时，现已不可考。但目前学术界普遍认为，至少在商周时期，先民们已利用这两条河谷开辟了陈仓道。
2019年，宝鸡市考古研究所曾对宝鸡境内的古道路进行过专题调查，其中就包括陈仓道。调查结果显示，陈仓道出现的时间或许能追溯到更早的新石器时代。“调查发现，清姜河、嘉陵江河谷两岸，均分布有早期的古人类文化遗存。因此可以肯定，最早自新石器时代开始，就有人类沿清姜河和嘉陵江的河谷川道来往迁徙。”张程是陈仓道调查课题的参与者，他表示，受制于当时十分低下的生产力，陈仓道完全是先民用脚板踏出来的羊肠小道。
路是人走出来的，那为何要说“天开陈仓道”？刘希平解释说，相对于其他古蜀道，如褒斜道、子午道等，都是经过人工开凿。陈仓道则并未开凿，而是沿河谷绕过秦岭，因此它相较其他蜀道路程较远，但沿途又相对平坦开阔，使用时间也较长。“秦岭、河谷是大自然的赐予，陈仓道就像是大自然在山峰河谷间开的一个缝隙，因此我将其总结为‘天开陈仓道’。”他说。
说起陈仓道，就不得不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历史典故。这则发生在陈仓道上的故事，流传千年，至今仍被人津津乐道。作为我国军事史上最成功的案例之一，后人还将其提炼成三十六计中的第八计，使之成为兵家制胜的法宝。
这是一个发生在秦汉时期的故事。公元前207年，刘邦进至灞上（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秦朝灭亡。依据“先入定关中者王之”的约定，刘邦理应称关中之王，但项羽自恃功劳最大，且实力雄厚，于是不顾约定，自行分封天下，并把先入关的刘邦改封到汉中为王，据有巴、蜀、汉中三郡。
刘邦很不服气，但又打不过项羽，只得忍气吞声前往汉中。刘邦在去汉中的途中，听取了张良的建议，烧毁了所过的栈道，以防止诸侯军偷袭，并借此表明自己再无东向进入关中之意，以麻痹项羽。
过了几个月，在汉中休整了一段时间的刘邦恢复了一些实力，打算去找项羽决一死战。于是便采用韩信的计策，派了一大堆人去装模作样地修复被烧毁的栈道。栈道烧起来容易，修起来就难了，没有几年是修不好的。在关中镇守的章邯也料定栈道修复绝非易事，便放松戒备。殊不知刘邦的主力却偷偷从一条路途较远的小路突袭了陈仓。之后刘邦一举平定三秦，夺取了关中宝地，拉开了开创大汉王朝的大幕。
刘邦军队抄的这条小路，有研究者表示，就是陈仓道。《史记高祖本纪》记载：“八月，汉王用韩信之计，从故道还，袭雍王章邯……”《汉书高帝记》说：“（汉）元年五月，汉王引兵从故道出袭雍。”虽然两本书对该事件发生的时间记载不一致，但对刘邦是从陈仓道袭章邯之事没有异议。“暗度陈仓是可以确认的，但是明修栈道在正史中未有明确记载，因此研究者普遍认为，明修栈道是后人为了赞美韩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进行的精彩演义。”刘希平说。
虽然“明修栈道”一事至今仍有争议，但这并不妨碍陈仓道自此“一战成名”。也因为这个战例的光辉和成功，数百年后，陈仓道还被曹操、诸葛亮、姜维等人利用，上演了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战役。
自陈仓道开通以来，历经千年，几多兴废，名称和路线也曾多有变化。
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4月，国民政府出于军事、政治需要，组织专家沿故道勘察设线修建宝汉公路；后来为了改善交通，1936年又沿线建成川陕公路以解决燃眉之急。此后，又沿公路修建了宝鸡至双石铺的轻便铁路，弥补运能不足。
再后来，宝成铁路历经千辛建成“出世”，才彻底改变了“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历史局面。宝成铁路于1952年动工修建，1958年元旦正式运营，1975年7月全线电气化改造完成并投入运营，是中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也是沟通西北与西南的第一条铁路干线。在宝鸡市铁路博物馆内，上百件珍贵的历史资料展示出宝成铁路建设的全过程。
“其实，最早想修的不是宝成铁路，而是天成铁路。”宝鸡市铁路博物馆负责人赵选团说，早在1920年，北洋政府就提出修建甘肃天水至成都的天成铁路，但由于时局动荡仅限于“纸上谈兵”。直到新中国成立后，天成铁路的修建工作才正式开始。起初，国家原计划是把陇海线上的天水站作为北起段，向南架桥铺轨，过略阳入川，于是铁道部的两个测量总队以略阳为界进行勘测选线。后来，铁道部通过对建设难度、修建能力等因素的综合考量，同时在当时进行技术援助的苏联专家的建议下，采取了宝鸡至略阳线路方案，天成铁路由此变成了宝成铁路。
“宝成铁路北起宝鸡，线路出宝鸡过渭河，经清姜河以展线盘旋上秦岭垭口，顺嘉陵江经甘肃、陕西进入四川。”赵选团指着宝成铁路的线路图说：“其实我们可以发现，这与陈仓道的走向是基本一样的，所以古人的智慧在千年之后再一次熠熠生辉。”
如今，随着西成高铁为蜀道插上腾飞的翅膀，宝成铁路逐渐落寞，但它曾对连接西南与西北、促进沿线的经济发展所产生的深远影响不可忽视。就像千年陈仓道一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为中国的交通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虽然现在陈仓道已被大部分现代公路承袭，几近消失。但换个角度看，这些蜿蜒在秦岭山区的公路、铁路，又何尝不是陈仓道的现代版呢？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王越欣 杜卓滨 陈光旭 陕西宝鸡摄影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