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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城市|从社区到滨江,空间遭遇艺术的困境与策略

(来源:网站编辑 2023-11-27 21:22)
文章正文

伴随中国城市更新,空间与艺术之间的互动越来越多。

自2014年筹备立项,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已举办了五届。作为中国城市空间艺术领域的关键角色,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仍在探索公共空间与艺术连接的可能性。

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执行策展人高长军坦言,在美术馆、艺术馆、文创园区不断出新的同时,与之匹配的内容和运营却没有跟上步伐——空间生产过剩,而内容不足。

上海市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城市更新和公共空间促进中心王明颖回溯这几年主办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的经验。她认为,在城市空间的艺术实践中,不仅需要考虑其审美,还需要通过空间策略的方法进行调研,考虑公共空间的实际用途以及与人之间的联系。

空间艺术在城市落地时,如何被人们创造性地利用?当公共空间遭遇艺术作品,又会经历哪些困难?本期节目邀请高长军与王明颖一同探讨。

——本期嘉宾

高长军,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执行策展人,同济大学博士候选人

王明颖,上海城市公共空间设计促进中心项目总负责人,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项目负责人

——本期主持

郝汉,澎湃新闻记者

——收听时间线 

03:20 以“文化兴市,艺术建城”为理念,继承发扬“城市,让生活更美好”的世博精神

09:14“一江一河”贯通开放后,整个城市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16:07城市空间艺术季的实验属性,打开了人们的想象空间

27:05 走向“总体艺术”,是要将建筑、景观、公共艺术等相关因素整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新的艺术状态

28:12以空间策略的方法进行调研,去重新认识城市的公共空间,

31:58 在社区进行艺术介入,面临着更高难度的挑战

39:30 艺术对于社区,不仅仅是视觉美化作用,更要考虑实际的用途

46:34 艺术生产的内容,是空间策略的核心

54:35“共栖”是一个跨领域的主题,涉及到生态、环保、低碳等领域的内容

 ——内容摘选

城市空间策展,需要“总体艺术”

如此城市:作为执行策展人,高老师参加了很多届的空间艺术季,选取艺术品以及寻找艺术家去做公共空间的艺术介入时,首要标准是什么?                

高长军:在筹备每一届城市空间艺术季,我们都会遇到不同的挑战和困难。公共空间是大家非常熟悉的概念,但如果去细分,“公共”的限度一直在变化。滨江公共空间不是完全无人管辖的区域,它的背后也有地方的公司和管理部门去运营和照料。还有一些经营性的空间,比如西岸的一些咖啡店,更需要一套公共空间运营和管理的机制。

滨江公共空间和社区公共空间显然是不一样的,社区公共空间背后的管理的方法、模式以及经费来源,和滨江公共空间有所不同。如果把这些公共空间用一个“围栏”围起来,变成一个滨江的公园,那又是另外一种模式。这些因素决定了“公共”的限度。

做艺术介入时,公共空间背后的逻辑会影响到我们的判断,我们要明白遇到的合作伙伴是什么样的机构,这些地方性机构在管理上有哪些困难等一系列问题。

郑时龄院士曾经提过一个概念,叫 “走向总体艺术”,意思是要把跟建筑、景观、城市家具、公共艺术等相关因素整合在一起,作为一种新的艺术状态,而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公共艺术的描述。

那就意味着,我们所做的艺术不仅仅是创作或放置一个雕塑的过程,而是要服务于整个线路的规划和设定。所以在做前期准备时,汇报文件里有一个章节叫“策展规划”,这对于很多专业领域的策展人来说都是比较陌生的。我们前期就要参与到整个过程中来,以空间策略的方法进行调研,去认识这里的空间,然后再把艺术品放置到这个空间里。在这个逻辑之上,才开始考量艺术作品的选取标准,以及和运营团队的配合问题。这些都关乎到作品的可读性,管理程度的难易,以及作品是否具有较强的互动性。强的互动性当然意味着好玩,但同时也意味着可能超出想象的管理运营成本,这些都会给我们做选择带来很多实际的问题。

今年有很多的滨江区域都是在调研过程当中发现的。

比如《桥下舞台》这个点,晚上有很多人在那片区域活动,有吹萨克斯的,有跳舞的,非常热闹。我们在调研时发现,桥下这些被临时围起来的空间,在原先的状态下是失效的、无用的。我们就希望通过一些简单的介入,将它“打开”。所以我们使用了非常简单的灯光装置,以及一些舞台的设定,以非常低的造价,将它重新打开,为老百姓提供了一个活动的空间。经过改造,现在的桥下舞台成为了附近公共活动的热门选择,大家觉得这里的回声好,又不会干扰到旁边的居民。所以广场舞群体以及萨克斯演奏者们都和这片空间形成了良好互动。

刘可南 旭可建筑 《桥下舞台》 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再比如,复园这块土地,如果我们仅仅把它当作公园+雕塑,那无非就是设计一些有视觉性的艺术,但实际上它本身有更多的功能。首先,这里原来作为沥青厂,有很多混凝土墙的留存。 

其次,它作为西岸很多植物休养的地方,有“植物疗养院”的功能。但如加拿大一枝黄花这样的外来入侵植物在这里野蛮生长。要将这么一块土地改造成公共空间,首先要做的就是清除入侵植物,保留现存的植物,在大致保留原本生态骨架的情况做一些调整。这已经不是在单纯地做艺术了,更像是整合了各种艺术手段的改造策略,它蕴含了很强的科普性。这些空间改造,是比较有特点的。

《复园》轻介入现状,充分地考虑植物生态 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摄影:田方方

在社区里做策展不容易

如此城市:第四届的空间艺术季的叙事尺度缩小到了社区层面。两位可以谈谈这个特别的变化吗?在社区街道里与在滨江空间中,会有哪些不同的策展体验?

王明颖:社区这一届是特别的主题。社区的人口非常密集,特别是我们选择的两个重点社区——新华社区和曹杨社区,我们一开始特别迷茫,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样的艺术,后来我们选择了“轻介入”的方式。

当时我们就像救火队一样,每天都会面临非常多的问题。

有时候作品放在居民家门口,居民也会打电话来询问。有一次,我们邀请画家给社区里的小朋友开设画画课程,小朋友们创作的作品会在玻璃橱窗上进行展览。我们就收到了投诉电话,居民说:“你们艺术家怎么不教小朋友画点好看的画”,因为小朋友画的一些小骷髅头,不是观众认为好看的作品,他们就会来投诉。

还有一次,艺术家利用一面老墙,设计了一个假山石的作品。我们想将这个作品放置在沿街绿地上,但布展的时候,先临时把假山石的砖块放在绿地上了。我们马上就收到了投诉电话,居民说,“你们怎么把建筑垃圾都扔在这里”。

在社区里做艺术特别不容易。从社区居民角度来说,他们守卫自己的家园的想法是特别珍贵的,他们会感到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不明的物品会进入到我们的社区。

艺术家很多都是“社恐”,他们不大善于和居民打交道。后来我们在社区开了几次见面会,请艺术家和社区居民进行交流,也得到了共识。 所以要经常和居民们进行互动,征询他们的意见。在社区,人与人的连接非常重要。很多艺术家设计了具有互动性和参与性的作品,效果就比较好一点。

高长军:因为曹杨社区是比较老的社区,周边住的老年人比较多。在曹杨社区附近,原先的铁路市场被改建成了百禧公园。有一个现象是我觉得很有意思,百禧公园跟旁边的小区,似乎是有一些接口的。

如果按照设计师的完美设想,应该可以很顺畅地从不同的接口进入到不同的小区,但实际上那些接口大部分都断掉了,未来可能会有希望延伸进去。不同的小区跟百禧公园之间的围墙,有的是打开的,有的是封起来的,有的是需要刷卡进去的。

你会发现大家的“自我保护的值”,用现在流行的话是从E到I的值,有一个变化的过程。所以从这就可以看到,艺术在介入社区公共空间时,会面临非常大的挑战。大家面对一个所谓的公共空间的时候,防御的状态是相差很多的。

百禧公园社区 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王明颖:我们自己的观念也在转变,我们慢慢从追求高颜值,到更多考虑实际用途。当然还是要追求颜值的,因为城市空间艺术季要引领审美,要有示范性。所以整体来说,我们希望打造高品质的艺术品,但也不是盲目地追求颜值,而是追求两者的平衡。桥下舞台没什么颜值,但是有功能性。

我们策展,有的是为了解决空间利用的问题,有的可能涵盖了我们想要表达的理念或者想要推崇的做法,还有一些重点是加强与市民的沟通,为市民提供可使用的空间。比如今年这届艺术季,我们设计了一些互动的装置,就是希望能让活动更有内容可玩。整体来说,我们不仅仅只是做艺术,还要考虑空间本身的问题,以及老百姓需要什么,从实际去统筹考虑。

如此城市:两位刚刚提到的空间策略特别重要,也就是要调研这个空间的需求是什么,再去设计一些艺术装置或者进行一些艺术改造。有的时候,很多基于审美的艺术介入,反而让城市生活更加不方便了。我最近刷到一个艺术装置,是地面上放置了一块非常平静的镜面水面,表面是浅浅的一层水,上面还放着一个告示牌,写着请勿踩踏,所以它就把路堵死了,人们只能绕道走。这种艺术装置反而让城市生活带来了不便。

王明颖:我们把公共空间内所做的艺术称作公共艺术,但它并不像原来的当代艺术、后现代艺术一样,仅仅从艺术家的个体出发,体现他们自己的一种想法、概念。现在整个公共艺术的发展,都要从城市和公共的视角出发,并不仅仅考虑艺术家自己的概念,还需要考虑空间的问题,考虑作品会不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或者不安全的隐患。这是未来公共艺术需要注重的。

镜面水面 何志森 摄

中国城市空间生产过剩,内容与运营跟不上

高长军:不同的城市处于不同的阶段,大家面临的困难和诉求也不一样。比如,我们刚刚提到,黄浦江沿岸很多企业的腾挪转换,其实和上海产业变化的背景有关,产业的变化是城市非常重要且深刻的变革。

正是有这一背景,才会有城市公共空间的变化。有些城市来上海学习时,也会将上海的城市公共空间艺术与自身做比较。如果单从形态上来看,两座城市公共空间的发展也许有类似之处,但如果它自身的产业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也没办法去融洽地借鉴上海的经验。

同样的事情可能在过去几十年也发生过,大家都非常关注文化事业,不论是二线还是三线城市,都要造博物馆、科技馆、美术馆、艺术馆,但造了之后却没有内容。我们有时也会调侃道,中国艺术家的创作速度已经跟不上美术馆的增长速度了。

所以上海比较受老百姓欢迎的公共美术馆,都与世界著名美术馆有着长期的合作,比如西岸美术馆与蓬皮杜中心,浦东美术馆与英国泰特美术馆和米罗基金会等。空间生产到这一步之后,很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内容生产。这其实是空间策略里很重要的一个潜台词。这些策略不是只针对空间提升,还伴随着内容生产。不管是运营的内容,还是我们参观的内容,或者一些公众活动的内容,内容才是空间策略中的核心部分。

王明颖:从这方面来说,其实我们的艺术活动也非常年轻,和国外有着100多年积淀的一些艺术活动无法相比。我们公共艺术是刚刚起步,也没有特别大的资源储备。比如日本越后妻的大地艺术祭,从2000年开始举办,至今已经是第七届了。所以他们有几百个艺术家的作品留存在那里,这片土壤培育了很多很多的艺术家。一个长期的工作,不是通过短短十年、二十年就能做好的。

为什么我们刚才说的西岸美术馆、浦东美术馆,都要和国际的美术馆进行合作?因为我们光做了房子,没有积淀,没有藏品,没有内容,没有运营团队,没有策展团队。我们只能去合作。这真的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艺术上还谈不上功利,需要不断地去探索。

高长军:今年滨江从龙城南路泵站这边开始有几个蛮有趣的作品,一个是张家经老师做的高目建筑——河图洛书亭,成为了市民休憩的空间。它旁边有一个篮球场,那个空间就提供了遮蔽的功能,老人小孩都喜欢在里面休息。

河图洛书亭 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还有刚才提到的桥下舞台,在那边不管是唱歌还是玩乐,大家都非常开心。来往的居民也非常兴奋,他们发现一个新的空间时,首先是错愕,然后每天路过看到有人在使用这个空间时,他们就开始调整,想象自己能够使用它的方法。

我们建筑师去采访跳广场舞的阿姨,问到:“你们为什么不来这儿跳舞”,那个阿姨就回答到:“下雨的时候会过来。这什么都好,但因为这里是弹石路面,跳时间久了脚疼”。然后他们也会给这些吹号的大爷大叔,放一些板凳,用这样的方法去创造使用这些空间。

还有比较有趣的是《卷叠儿/叠儿卷》,在黄昏的时候会亮灯,就变成了有视觉吸引力的点。因为它的出现,旁边又多了一些舞团,以前那里是没有人跳舞的。老百姓会在我们原先的空间设想上,迸发出越来越多的想象。

众建筑与法拉利织物集团-《卷叠儿 叠儿卷》 上海城市空间艺术季

——制作团队

——引导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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