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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孤独星球

(来源:网站编辑 2024-07-19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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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8 10:49 再见,孤独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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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作者:张帆,编辑:姜妍、林子人,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文章摘要

《孤独星球》中国分公司关闭,停止在中国出版业务,标志着一代人的旅行时代结束。

• 💔 《孤独星球》被称为背包客的“旅行圣经”,在中国留下了许多珍贵的回忆和情感。

• 🌍 从中国市场代表、编辑到作者,多位工作人员分享了与《孤独星球》合作的故事与经历。

• 📚 随着纸质旅游指南市场萎缩和互联网信息冲击,《孤独星球》面临挑战,反映出旅行观念的变化。

2024年6月26日,“孤独星球”中国分公司在公众号“LonelyPlanet”发布消息称,“由于过往疫情影响与公司战略调整,Lonely Planet已关闭中国办公室,停止在中国的出版业务”。


曾被背包客誉为“旅行圣经”的《孤独星球》旅行指南已在中国走过十余载,帷幕落下之前,已有诸多征兆。比如2022年11月,《孤独星球杂志》中国版就在其公众号上发出了停刊的消息。


前日发布的公告,在LP的中国使用者中间引发了一轮怀旧潮的讨论。无论是“孤独星球”曾经在中国的市场代表、编辑、作者还是普通读者,都有着那么一段关于它烙在青春里的记忆。只是,分别的时刻来临,旧时代远去,我们心中还怀有对未知的远方的憧憬吗?


指南中的责任感与人文性


80后文青小嚷对纸质书有着特殊的情感。2008年,她在北京钱粮胡同的一家咖啡馆看到了“孤独星球”新推出的一组明信片,明信片上印有全球不同城市的照片和一行小字“encounter a city like a local”。看出小嚷被这些精致的方形明信片所吸引,店员很慷慨,每种都送了她一张。这些用作品牌推广的明信片,也开启了小嚷与“孤独星球”日后的亲密接触。


“孤独星球”进入中国后进行宣传推广的明信片 供图:小嚷


2008年,蔡景晖已经从墨尔本大学MBA毕业了,成为了“孤独星球”中国市场代表。时间倒回到五年前(2003年),蔡景晖正为学校开设的“亚洲市场营销”课程的作业选择研究对象,总部在澳洲的“孤独星球”进入他的视野。他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经过调研,写出一份《孤独星球》进入中国的商业计划书,并将其发给了“孤独星球出版公司”在澳洲的总公司进行评估。


这份商业计划书通过了评估。2004年,已经在悉尼工作的蔡景晖接到“孤独星球”团队的邀请,作为中国区代表加入其中,获得了将计划书付诸实践的机会。他先是回到国内,和同事列了30多家可能合作的出版社的名单,一家家跑下来后,选中了三联书店作为“孤独星球”在国内出版的合作对象。彼时,三联书店已经出版不少优质图书,《三联生活周刊》的读者群“是一群有好奇心,想要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也有一定消费力支撑自己走出去的人”,沟通下来,蔡景晖发现,三联对于旅行的理解和“孤独星球”也是契合的。


蔡景晖至今还记得2004年盛夏三联书店的合作伙伴来澳洲访问、大家同坐一车的情景。当时一场暴风雨刚刚过去,车外雨过天晴,星河漫天,路旁田地里蛙声一片,车内放着巴赫的G大调第1号大提琴组曲。这趟澳洲之行后,2004年,双方的合作正式开启,也是在这一年,三联版《孤独星球》旅行指南正式面世。《孤独星球》旅行指南原版是英文,起初,三联书店将其引进后翻译成简体中文出版。2010年,由中国作者调研写作的中国旅行指南系列诞生了。


小嚷买的第一本《孤独星球》中国旅行指南就是2010年4月三联版一版一刷的《云南》。2011年的春节假期,她背着这本厚达468页的纸质书,用了七八天时间,独自去了云南旅行。


“当时整个游览的路线都是参考这本指南来走的”,在还没有小红书等平台的时代,《孤独星球》旅行指南的好处在于,小嚷说,“它点和面都很清晰,对于当地的风俗民情、旅游路线、重要景点、饭店、青旅、博物馆、土特产等都有介绍和推荐。比如我当时骑自行车环洱海,在洱海很边边角角的地方,有些非常漂亮的青旅——在今天可能是需要排队拍照打卡的景点,孤独星球上就有推荐。


那几年,小嚷趁着电商大促和三联书店做活动,接连买了《广西》《湖南》《贵州》《陕西》等十多本《孤独星球》中国旅行指南。小嚷记得,当时去中国台湾地区,曾把《孤独星球》旅行指南拿给当地的朋友看,对方发现,连清水断崖一个很偏僻的路线、幾米漫画里的某个村庄,这本书里竟然都提到了,这种“不带偏见的全面”出乎对方的意料。


小嚷曾购买的《孤独星球》旅行指南 供图:小嚷


小嚷对一位名为“尼佬”的《孤独星球》旅行指南作者印象深刻,这位作者和她一样都是潘越云的歌迷。不过更多的时候,作者们会在写作时隐去个人风格,以提供实用性信息为己任。令小嚷印象深刻的是,《孤独星球》中国旅行指南系列《广西》还专门开辟出了一小块空间,介绍“传销的危害”,作为对于读者的提醒。


吴非是在2015年成为《孤独星球》旅行指南的签约作者的,先后参与了十多本指南的写作。他回忆说,在上岗之前,他和其他作者会集中在北京后海附近的一间小房子里,接受指南撰写的培训,包括写作格式和理念,培训结束还要完成一次实操考核。


“ 《孤独星球》旅行指南的写作有一个很重要的理念,就是我们一定要写自己去过的地方,不能从网上找资料。”据吴非回忆,成为作者后他第一站调研去的是广西,“当时要写一本西南自驾的指南,我们有4、5位作者,每个作者负责其中一个省份。”


在去广西调研的半个多月时间里,吴非的任务并不轻松,他每天都需要写出二三十个不同的信息点,包括旅行景点、餐馆、住宿、交通,以及当地一些独特的体验。“‘当地人的声音’是我们书中比较特殊的一个板块,”吴非举例说,“广西有些好看的溶洞并没有被开发过,对于这些溶洞,我们需要当地人来告诉我们,只有他们知道哪里的风景是最好的。”


此外,做调研时,吴非需要有意识地在“作者”和“旅行者”这两种身份之间切换。“有的时候,我需要假设自己是女性的旅行者,比如我到了一个小山村,我会设想,万一我遇上生理期,需要去寻找小卖部,我在哪些场所能够买到生理期用品。”


维佳从2013年起担任《孤独星球》旅行指南的编辑,他也曾是吴非的编辑。维佳提到,一种强调责任感的和人文性的精神贯穿了指南的内容生产,“比如我们会更支持作者去寻找当地人自己开的店,哪怕这家店只卖一些很简单的东西,我们也更希望作者找到这种能够支持当地发展的方向。”


此外,给到读者的建议是否妥当,这也被纳入考量的范畴。“比如,我们考虑(推荐)一条穿越路线时,首先会考虑这条路线是否安全,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考虑,如果把这个地方宣传出去,假设它真火了,它有没有旅游的承载能力?”


纸质旅游指南市场的萎缩


20世纪70年代,独立旅行在世界各地风靡起来,一种新颖实用的旅行指导成为新一代旅行者的迫切需要。1972年,新婚不久的托尼·惠勒和莫琳·惠勒将耗时9个月的蜜月之旅心得写成了一本旅行指南——《便宜走亚洲》,“孤独星球”由此诞生,并逐渐开始影响全球的旅行者们。曾几何时,不同语言的旅人很有可能在同一个地方带着《孤独星球》旅行指南相遇。


蔡景晖还记得,2004、2005年的时候,他曾经在贵州旅行,跟随一本英文版介绍西南中国的《孤独星球》旅行指南,找到了去往目的地的交通方式。“当时我是由贵州从江到肇兴侗寨,路上经过一个叫贯洞的村寨,没有直通车,要在贯洞西口下车,走过集市到东口,搭乘肇兴下来购物的蹦蹦车去肇兴。”蔡景晖回忆道。有趣的是,他在搭乘去往肇兴的蹦蹦车时,碰到了几个也拿着这本指南找路的澳大利亚人。


《孤独星球》的盛行也伴随着自助游、出境游在中国的兴起。吴非观察到,“从2008年一直到2015年,只要是旅行类的图书,卖的都挺好的”。不过,随着新时代的到来,《孤独星球》也面临着自身的局限和外部的冲击。


2011年,蔡景晖选择离开“孤独星球”团队,他那时已经感受到《孤独星球》作为纸质旅行指南在时效上的受限,“一本高质量的旅行指南,作者调研和写作可能需要耗时一年,等内容生产出来,已经离最初的信息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差。这本指南在市面上卖,最短的周期是卖两年,卖得不好的是三年,如果按照三年算,呈现到读者手里的内容已经离最初的信息差了四年。如果是覆盖变化不大的欧美国家还好,如果是覆盖中国这种国家,那就非常难,因为它变化太快了。”


蔡景晖观察到,不管是国外还是国内,“整个纸质旅游指南市场一直在萎缩”,此外,《孤独星球》也经历了“互联网产品和其他更易获得的旅行信息的冲击”。


据报道,由于由传统出版向数字出版过渡,在2013年,《孤独星球》的全球员工从500人锐减至80人。此后,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旅行领域进入寒冬期,《孤独星球》再一次遭遇冲击。“国外的《孤独星球》做过很多数字化的转型尝试,但是似乎并没有摸索到一条特别合适的道路,在中国,出版业务仍是大头,疫情一来,冲击还是蛮大的。”维佳说道。


2019年,完成了自己在《孤独星球》最后一本旅行指南后,吴非离开了“孤独星球”团队,在某种程度上,这和工作量的降低有关,“《孤独星球》需要写的指南书越来越少了,也不再每年都招募新的作者。”吴非说道。


一代人的旅行时代过去了


“不只是旅行指南书,可能一些需要持续保持专注力的体验,在这个时代都势微了。”吴非说,《孤独星球》发生的变化,也折射出近年来人们旅行观念的变化——“网红文化”导致旅行成为吹嘘的文化资本,而不是丰富生命体验的手段。“其实我觉得很多时候,旅行最重要的不是你发了朋友圈,展示你玩得很开心、去了很多厉害的地方,而是当你回想这一段旅程的时候,自己的内心世界是不是变得更加丰富?旅行当中的某段体验是否让自己抵达了更加深刻的地方?也许大家现在不会去想这些问题了,”吴非感慨道。


2022年,维佳也离开了“孤独星球”,他拿黑胶唱片与这本纸质指南作比,“如果要一直坚持做一个小而美的存在,我觉得其实也是ok的,再不济也会像黑胶唱片那样,虽不会大卖,做出来了大概还是会有一小批人买,但是在现今的社会,我觉得这么浪漫的事情已经做不到了。”他观察到,大概在2018年之前,“大家可能还没有太多的焦虑,会更愿意在‘玩’上面花一点额外的闲钱”;而现在,这种松弛感似乎正在消失。


“那种有点傻气的浪漫主义精神”是《孤独星球》曾经打动维佳的部分。在此之前,相似的理念也曾打动蔡景晖。《孤独星球》鼓励探索与好奇精神,倡导享受旅行中的不确定性。蔡景晖还记得自己参加入职培训时,在墨尔本办事处墙上贴了一张地图,创始人托尼·惠勒要求,新员工用飞镖投掷地图,飞镖扎在哪里,他们就要实地去到哪里并带回当地有趣的故事。


“孤独星球”创始人托尼·惠勒用飞镖投掷一张北京旧地图(供图:蔡景晖)


沧海已成桑田。2022年12月起,中国地图出版社决定停止发行《孤独星球杂志》中国版。2024年6月26日,孤独星球中国分公司发布《祝你旅途愉快!》,称已关闭中国办公室,停止在中国的出版业务;其在中国的所有官方社交媒体账号,包括微信公众号、新浪微博、小红书、知乎等也已停止更新。多位受访者推测,此次关闭或许与孤独星球与出版社的合约到期有关。不管直接原因为何,一代人的旅行时代已然成为过往。


孤独星球中国分公司的告别文章中提到,读者依然可以在各电商平台上买到过往已出版的中文书目,但暂时不会再有新的中文指南书面世了。


《孤独星球》旅行指南系列随书附赠的小尺子 供图:小嚷


看到这则消息时,小嚷“翻箱倒柜”,把家里有的《孤独星球》旅行指南找了出来,她还找到了随书附赠的小尺子和明信片。这些书陪伴她度过二十多岁时独自踏上旅途的岁月。后来,有了更多旅行信息获取渠道,她已经不再每次都背上厚厚的一本指南去旅行,但仍会带上书里的明信片,到目的地就寄张给自己。在那摞指南里,还有很多地方小囔想去,但一直没成行,比如四川和重庆、日本、夏威夷……“如果有机会,我会尽量去实现的,”小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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